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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闋《釵頭鳳》:人生有些再見,不如不見

佩珊 2021/12/21

人生倘若只能如初見,倒不如不見。

唐婉:人生有些再見,不如不見

紅酥手,黃滕酒。

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

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人這一生,大概都會遇見一個愛得死去活來的人。

快樂過,傷心過,最終還是錯過。

這世界,叫聲老婆很容易。叫聲老太婆,太難。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永遠不可能回去,也不必回去。

有人說,一生中至少要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只求在自己最美的年華裡與TA相遇,完成一個緣分的約定,成全一個美麗的際遇。

陸游和唐婉的初見,絕對是人生當中最美的相遇。

通家之好,兩小無猜。

少男少女,一起走過竹馬繞青梅的時光。

他白衣翩翩,早慧多情,文采四溢;

她溫婉可人,才貌雙全,善解人意。

他們是彼此的天造地設,走在一起就是世人羡慕的珠聯璧合。

西元1144年,19歲的陸遊為16歲的唐婉披上了嫁衣。

他把家傳的鳳釵插在她的髮髻,鳳嘴小小,以為銜緊了一世的愛情。

他們一起寫詩,一起遊戲,他們相約 「你若不離不棄,我便生死相依」

在他們的世界,從來沒有「分離」二字。

仔細想想,能把每一天都過成熱戀,這大概就是愛情最美好的模樣吧。

可惜越是美麗的事物越容易破碎,連粘連的機會也沒有。

陸游和唐婉的幸福生活只持續了短短三年時間。

陸母便以唐婉耽誤陸遊學業,並且沒有生育為由,一次又一次地棒打鴛鴦,並且以死相逼,讓陸游休妻。

陸遊同意了。

陸遊是一個懦弱的人嗎?

「三萬裡河東入海,五千仞嶽上摩天。」他的豪氣,上天入地。

「起傾鬥酒歌出塞,彈壓胸中十萬兵。」他的熱血,激情四溢。

「壯心未與年俱老,死去猶能作鬼雄。」他的鬥志,壯心不已。

......

這個鋼鐵一般的漢子,到老了也不曾對誰低聲下氣。

可任憑給我八百歲的時光,我也未曾讀懂那個橫刀躍馬,敢和金兵拼個你死我活的怒漢,但也不敢違抗父母之命。

那一紙休書,寫得太過輕易。

唐婉沒有半點選擇的權利,也沒有任何準備,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成為定局。

「我們還能再見嗎?」唐婉哭紅了眼睛,低聲問道。

「應該可以吧。」陸遊說著話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底氣。

「我等你。」

唐婉取下頭上的鳳釵,塞進陸遊的手中。

這是他們的定情之物,她還要等他再將她的長髮盤起。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你無能為力的,好端端的身體突然就生了重病,深信不疑的人突然就背叛了你,那個說著永遠在一起的人突然就走了。

有些告別往往就發生在一瞬間,說再見很難,但是再見更難。

唐婉的一片癡心,終成一場辜負。

一年後,她等到的是陸遊再婚的消息;而父親,也為她重新定下一門王孫公子的親事。

至此天各一方,終成兩不相望。

曾經,我們以為永遠不會分離,而後卻分離。

後來,我們又以為不會再相遇,結果,最後,也相遇。

離開唐婉的十年,陸游並沒有如母親期望的那樣科舉順暢,反倒是因為得罪了秦檜,在仕途上屢屢受挫。

一日,陸游途經沈園,鬼使神差地走進了這座曾經填滿年少美好記憶的地方。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風景依然,但是一起看風景的人早就不在。

正當他獨自回憶「人生若只如初見」時,一抹熟悉的倩影映入眼簾。

唐婉陪著改嫁後的丈夫趙士程,從沈園深處走出。

二人大概都有些失神,以至于抬起頭,對方已到了面前。

目光交錯時,他們都看到了彼此的慌亂,茫茫人海中的再次相遇,他們有千言萬語,卻最終擦肩而過。

她已嫁作他人婦,他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過了很久陸遊才晃過神來,他追出沈園,卻什麼也不能做,因為他沒有資格。

當然他也沒看到唐婉登上馬車時,眼角止不住的淚痕。

有情還似無情,相逢未必有緣。

有些人註定只是生命裡的一個過客,見不見其實都無法改變彼此的結局。

紅酥手,黃滕酒。

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

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釵頭鳳·紅酥手》陸遊

恍恍惚惚回到沈園,陸遊在牆壁上寫下這首《釵頭鳳》。

耗費十年的驚鴻一瞥,除了痛苦,還是痛苦。

曾經說好的永遠,最終卻只成為各自的表演,人生倘若只能如初見,倒不如不見。

有人問,初見有那麼好嗎?

初見其實沒那麼好,只是有些人糾纏著不肯放手,他們的好不會再給第二個人,自己自然也不會再得到第二個人的好了。

趙士程對唐婉很好,但是他始終沒能成為唐婉心中的良人。

唐婉割捨不下對陸遊的愛,就註定了要身披枷鎖,即便傷痕累累,鮮血淋漓。

陸遊離開後,唐婉再次回到了沈園。

陸遊的留下的那首詞讓她的思念如洪水氾濫般再度爆發。

世情薄,人情惡。

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釵頭鳳·世情薄》唐婉

當唐婉為《釵頭鳳》寫下這闕唱和時,相信她已經流幹了一生所有的眼淚,耗盡了一生所有的心血。

果不其然,不久後,唐婉便相思成疾,香消玉殞。

越是長情的人,傷得越重。

一個人如果永遠活在在回憶裡,就無法放手向前。

于唐婉而言,陸遊說到底都只是一場過往雲煙。

既然無法在一起,不如放過自己。

曾經愛過的人,就像喝過的中藥,吃了那麼多苦也該對生命起效,剩下的渣,就該被慢慢倒掉。

所以,少去留戀。不如不見,當做紀念。

多年以後,沈園的主人換了一波又一波。

但是每年你都會看到一位老人,在某個固定的日子,手中拿著一支鳳釵,站在沈園的一面題詞牆前喃喃自語。

仔細聽,你總能隱隱約約地聽到他經常念叨著: 「錯、錯、錯......」

這個老人正是陸游,英雄一世的他無愧于天地,卻唯一虧欠一個女人——唐婉。

那一次的再見,竟然成了她的訣別。

竹馬已老,青梅已謝,曾經滄海,而今桑田。

他錯了,但是他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了。

張嘉佳說: 「一個人的記憶就是座城市,時間腐蝕著一切建築,把高樓和道路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所以我們淚流滿面,步步回頭,但是最終只能選擇往前走。」

對一個人最好的就是放下,無論再想念也不去打擾。

終有一天你會明白,原來失去比擁有更踏實。

不要動不動就傾其所有,與其卑微到塵土裡,不如留一些驕傲與疼愛給自己。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有些再見,不如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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