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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第一鬼才」金聖歎:瘋的不是我,而是這個時代

佩珊 2021/12/08

唐、宋、明三代,文壇出現許多驚世絕倫的大才子,如唐朝之李白、宋朝之蘇軾、明朝之楊慎。

然而,到了清朝,能擔得起「才子」名號的,卻少之又少,如趙翼、袁枚、紀昀等人,勉強算得上是「一時之才」,而有一個人,若稱他為清朝大才子,恐怕無人質疑,此人就是明末清初的 金聖歎

1661年8月7日,江寧的早晨霧氣濛濛。

刑場上十八個犯人整整齊齊地跪成了一排,其中十七人都面如死灰,唯有一人例外。

此人面不改色,神情悠哉。

不一會,他張口跟劊子手要來一碗酒,手一揚,頭一抬,眨眼的功夫碗就空了,隨後沖著人群喊了一句:

割頭,是疼痛的;飲酒,是快樂的;割頭前先飲酒,真是痛快,痛快啊!

見劊子手就在跟前,又神秘兮兮地說:

我耳朵裡有200兩銀票,先殺我,這些銀票就歸你了。

手起刀落後,果然從他的耳朵裡滑出兩張紙條。

劊子手趕緊上前打開,只見一個寫著「好」,另個則寫著「疼」。

連死都要玩梗,在中華歷史上,金聖歎算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1608年,金聖歎出生于蘇州,自幼家貧,孤苦無依。

但金聖歎讀書厲害,按理說考個狀元都有可能。

15歲那年,金聖歎第一次參加科舉考試。

當時不少讀書人,十年寒窗苦讀,就為奪取一個功名,可他不到五分鐘就交卷了。

當時的科考題目是:「如此則安之動心否乎」

公孫醜問孟子,如果你當大官,能夠實行自己的主張,那麼齊國就可能成為天下霸主,你心動嗎?

孟子回了一句:「不,我40歲起就不動心了。」

根據這則材料,寫一篇作文。

金聖歎一看,動筆寫道:

空山窮穀之中,黃金萬兩;露白葭蒼而外,有一美人,試問夫子動心否乎?曰:

動動動動動動動動動動

動動動動動動動動動動

動動動動動動動動動動

動動動動動動動動動

他一口氣寫了39個動,主考官看後,氣得咬牙切齒,大筆一揮:零分。

別人問他,為何寫了39個動。

他說,孟子不是說自己40歲開始就不動心了嗎?那說明他40歲之前會動心。

第二次考試,題目是「西子來矣」。

讓大家根據越國西施救國這一史實寫一篇作文。

拿到考題後,金聖歎只寫了一首打油詩:

出其東門,西子不來;

出其南門,西子不來;

出其北門,西子不來;

出其西門,西子來乎?

西子來乎。

這次寫完金聖歎還拿起卷子認真欣賞了一下,覺得自己邏輯清晰、有理有據,堪稱完美,可主考官一看,氣到懷疑人生了。

考官看完,也批註了八個大字:秀才去矣!秀才去矣!

毫無懸念,再次落榜。

第三次考試,題目是「孟子將朝王」。

這個題目出自《孟子》,講的是齊王以感染傷寒為由,不去見孟子,就派人去問孟子是否願意來見自己,孟子回道:「我也生病了。」

這原本是體現孟子「傲嬌」的意思,但金聖歎卻在試卷的四個角各寫了一個「籲」字。

寫完自己還挺滿意,然後就大搖大擺地走出了考場。

主考官一看,氣到翻白眼。

別人問他為何寫四個「籲」時,金聖歎說:

「考題40處提到孟子,我沒必要再寫了;說到朝王,從前見梁惠王、齊宣王等,都算朝王,我也沒必要再寫了。

題目五個字,可寫的只有‘將’字了。我看戲臺演戲,王上朝時,都是先出來四個內侍,口發‘籲’聲,所以我寫了四個‘籲’,代表王將視朝。」

讀書人信奉的聖人孟子,在他眼中不過是一介俗人,世人眼中神聖不可侵犯的科舉,不過是他遊戲人間的工具。

金聖歎,實狂人也。

金聖歎在短時間內能夠聲名鵲起,和一個人的提攜是分不開的,此人就是他的舅舅錢謙益。

錢謙益是明末著名的文豪,更是東林黨的領袖之一,其社會影響力和文壇引領作用在都不可忽略,正是在錢謙益的造勢下,金聖歎才很快被江南才子所知。只可惜,錢謙益雖然有大才,他卻背上一個「變節」的名聲。

原來,明朝滅亡,清軍攻入南京時,錢謙益和小妾柳如是(下圖)二人都不想當亡國奴,于是,二人經過一番大義凜然的探討,決定一起投水殉國。當錢謙益和柳如是在跳水的那一刻,錢謙益突然說「水太冷,不能下」,臨時反悔了。

其實,當時正值五月,烈日炎炎,何來「水冷」之說?

錢謙益嘴上說「殉國」,內心卻十分怕死,後來錢謙益向清軍大將多鐸投降,成為了「假君子、真漢奸」的代名詞。

如此作風,讓金聖歎很瞧不起。

順治十八年,錢謙益八十大壽,金聖歎壓根不想去拜夀,可是架不住妻子和母親的勸說。

酒席間有獻媚的文人對錢謙益說:

「聽說令甥乃是江南才子,能否做一副對子,讓我們見識一下。」

金聖歎雖然看不慣他們那副嘴臉,卻也沒推辭。

眾目睽睽之下,他提筆就寫了七個大字:一個文官小花臉。

錢謙益原本等著外甥誇自己,一看瞬間臉色變得鐵青,其他人也倒吸一口涼氣,都將目光聚焦在了金聖歎的筆下。

只見他又寫了四個字:「三朝元老」。

錢謙益的臉色才緩和點,還誇讚金聖歎是人才。

金聖歎冷冷一笑,隨後揮筆寫下最後三個字,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眾人一看,只見他寫的對子是:

一個文官小花臉,三朝元老大奸臣。

自覺英明一輩子的錢謙益,竟然被親外甥耍了一通,差點氣吐血。

管你是高官還是權貴,他從不虛與委蛇,諂媚迎合。

金聖歎,真傲骨也。

清朝建立後,為了從思想上控制漢人,接二連三地實行文字獄,當時很多人文人為了避免殺身之禍,都紛紛閉嘴。

那樣壓抑的環境下,金聖歎也很苦悶,可是他沒有沉默,而是選擇以批書的方式抒胸中塊壘。

在他筆下,人人吹捧的宋江,成了言行不一,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在一百零八將裡,他個個憐惜,唯獨將宋江罵的一文不值。

除了批註、點評,金聖歎還直接動手刪減。

《水滸傳》前七十回充滿了反抗,看得人熱血沸騰,可後五十回竟然被朝廷收編了,梁山好漢太憋屈。

金聖歎料定後五十回是施耐庵「橫添狗尾」,直接將其刪掉,什麼招安、征方臘都不存在。

當時,金聖歎的舉動讓許多飽學之士很不滿,甚至大罵: 「簡直是胡鬧。」

可沒想到刪減版的《水滸傳》上市後卻大受歡迎,此後持續火了三百年,幾乎是唯一的正版。

批完《水滸傳》,金聖歎上癮了,他又用同樣的方法和套路點評《西廂記》。

他反駁將《西廂記》評為「淫書」的看法,還說: 斷斷不是淫書,斷斷是妙文

新版《西廂記》一經發行,就成了頂流之作。

別說普通文人,連朝廷內許多當初批判過金聖歎的人,都買回去偷摸地看,甚至到了愛不釋手的地步。

一時間,金聖歎的批註書成為爆款,成了洛陽紙貴的盛況。

當然,呼聲越高,反對聲越高,罵金聖歎的人也不少,但他卻無所謂。

金聖歎非但沒有因世俗眼光而改變自己的性格,反而越發自信,甚至揚言: 「只有我一人是大材,只我一人獨沉聖者。」

其實,以金聖歎的才氣,要想當官發財很容易,可是他卻偏偏選了一條最難走的路,多少次他都被推上了風口浪尖,但他從未想過回頭。

金聖歎,真勇人也。

因為獨特的性格和過人的才氣,清朝初年,金聖歎聲名遠播,連順治帝都欣賞他。

但槍打出頭鳥,任何時代太過出風頭的人,都很容易成為別人的眼中釘,往往結局不會太樂觀,金聖歎也沒能逃開這個定律。

1661年,蘇州吳縣新來了一位縣令,剛上任就苛捐雜稅層出不窮,百姓怨聲載道,當地士人十分不滿,決定聯合起來,用行動給縣令製造輿論壓力。

秀才薛爾張等人出于同情人民的義憤,鳴鐘擊鼓,到文廟中哭泣,生員不約而至的有一百多人。

其時正值順治帝死亡的詔書到達蘇州,巡撫朱國治率領官員在府堂舉行追悼儀式。

眾生員又到府衙投送揭發任某的呈文,旁觀市民有千余人,紛紛斥駡任某。

巡撫當場逮捕了倪用賓等十一名秀才。

由于金聖歎曾寫過《十弗見》文章諷刺朱國治和任維初。

朱國治必欲殺金等而後快,即以「上驚先帝之靈」「目無法紀」「搖動人心」等罪名密疏上奏。

朝廷派了欽差大臣到南京公審,而後以「糾黨千人,倡訐告」之罪,不分首從斬決十八人,妻子財產入官。

當日,金聖歎等人就被定為謀反罪,先是被關進了陰森森的大牢,爾後被判了死刑。

馬上要死了,可金聖歎卻不害怕,被關押的日子裡他覺得無聊,于是就叫來獄卒,說自己有要事相告。

獄卒以為他這是要交代什麼機密,趕緊拿來筆墨,虔誠地伺候著,誰知他指著獄卒給他送來的飯菜,寫了一句:

「花生米和豆干同嚼,大有核桃的滋味。」

面對死亡還有心思取樂別人,大概也只有金聖歎了。

行刑那日,兒子哭的稀裡嘩啦,金聖歎反而安慰說: 「別哭,別哭,來對個對子吧!」

「蓮子心中苦。」

兒子悲痛還來不及呢,哪有心情對對子,片刻後金聖歎兀自念出:

「梨兒腹內酸。」

上聯的 「蓮」「憐」同音,意思是他看到兒子悲切慟哭之狀深感憐惜;

下聯的 「梨」「離」同音,意思是自己即將與兒子離別,心中感到酸楚。

兒子一聽,哭得更凶了,甚至刑場外的老百姓也都抹眼淚了,場景很淒涼,但金聖歎卻面不改色。

行刑的時刻到了,劊子手舉起手中大刀,只見寒光閃處,金聖歎的人頭落地,耳朵裡滾出兩個紙團來。

劊子手撿起紙團,打開一看,一個紙團上寫的是「好」字,另一個紙團上寫的是「疼」字

一代「怪才」,就以這樣的方式告別了人間。

瘋的不是我,而是這個時代

順治十七年(1660),二月。一個叫「三耳生」的人,突然找到徐增,說: 「我要見金聖歎先生。」

徐增是金聖歎的好友。當時,妖魔化金聖歎的聲音很多,來人不會也是一個「思想打手」吧?

于是問他: 「你這麼急切要見聖歎,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三耳生說: 「我見世之貶聖歎者,不但欲殺之,而必使之入十八地之下而後已;間又見稱聖歎者,若恐形容之不盡,而非推之到三十三天之上而不快:夫一人能使人極其贊、極其貶,必非常人也!」

原來,是一個對金聖歎的傳說感到好奇的小粉絲。

徐增本人也曾對金聖歎「路轉粉」,面前的小粉絲,勾起他當年追星的記憶,就喃喃地講起往事:

我呀,最初跟著人家罵,罵金聖歎是妖魔,罵了許多年。後來,見了金聖歎,才知道他不是妖,不是魔,這才開始替他在世人面前辯解。朋友聽到我開始說金聖歎的好話,紛紛與我切割,說我著魔了,沒救了。

原來,在那樣一個時代,認金聖歎做偶像,還需要一些勇氣。

這是一個政治比文化吃香的年代。

江南士人抱團結社,不是為了探討學術,而是為了權鬥黨爭。

金聖歎20歲的時候,看到了魏忠賢的垮臺,也看到了東林黨人的雄赳赳氣昂昂。

更看到了山河飄零後,那些口口聲聲為家為國的「真人名士」背棄了信仰……

有人說,金聖歎生不逢時,最終沒有落得個好結局。

也有人說,金聖歎離經叛道,所以和時代格格不入。

但其實,金聖歎不過是終其一生都是忠于自己,忠于心中那顆滾燙的赤子之心。

屢次考砸調戲考官,與其說是狂,不如說是「痛」!

朝政腐敗,一介書生滿腔熱血報國無門。

震動朝野的「哭廟案」確是千古奇冤。

蘇州府下轄的吳縣知縣 任維初貪贓枉法,他為了搜刮民財,魚肉鄉裡,無惡不作。

底層百姓告狀無門,于是,吳縣的一幫秀才們打算趁著祭奠順治的時候到蘇州向江蘇巡撫朱國治告狀,希望朱國治能夠嚴懲任維初。

沒想到,江蘇巡撫朱國治每年都會收受任維初的賄賂,正所謂「官官相護」;在這個關鍵時刻,他打算袒護任維初。

于是,他以「刁民暴動,驚擾先帝靈位」

為理由,將來告狀的書生頭目都關入大獄。

其他書生們深感冤枉,集體到順治靈前哭訴,這就是「哭廟案」的由來。

朱國治一不做二不休,將這些人統統關押,並且屈打成招,說為首作亂的正是江南大才子金聖歎。

其實,金聖歎並未參與這次哭廟,他只是聽聞秀才們被抓了起來,發了幾句牢騷,正是絕筆 《十弗見》

但朱國治需要一個很有名氣的「叛賊」,金聖歎正好撞到槍口上。

于是,金聖歎被抓。

朱國治擔心金聖歎等人會有翻身的那一天,于是把此事做成鐵案,當時遠在臺灣的鄭成功正在拉攏江浙一帶的士紳,朱國治便說金聖歎私通鄭成功,犯了「通敵」之罪,金聖歎被判死刑,全家流放。

這正是金聖歎殺頭前,家書一封「 殺頭,至痛也;籍沒(抄家),至慘也。而聖歎以無意得之,不亦異乎!」之來由。

不亦異乎?不亦異乎!

是的,這個世界,真是太奇怪了!

瘋的不是我,而是這個時代

時間回到40年前,那一年,金聖歎還不姓金,也不曾讓「聖人歎息」。

有一年去西湖遊玩,進于謙廟祭拜,夢見一株枯樹,上立一鳥,醒後悟出乃一「梟」

字。

官場險惡,宦海沉浮,他生怕進入仕途會應「梟首」之讖,遂遠離是非之地,僅止秀才即可。

可這世間,哪有什麼淨土。

四十年後的這一聲「好」「疼」,疼的何止金聖歎?亦是天下所有滿懷赤誠的讀書人……

不是時代容不下他,而是那個時代配不上他。

我們今天讀金聖歎,讀的是他的行為藝術,是他的才氣骨氣,更是他對內心毫不動搖地堅守。

人活于世,難免有迷失方向,丟了初心的時候。

但無論何時,請你守好自己的初心,不隨波逐流,不盲目從眾。

願你歷經千帆,歸來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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