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華人心中,都有一個李白。
你心中的李白,是什麼樣?
是手可摘星辰的少年,還是筆落驚風雨的詩人?
是日飲三百杯的狂士,還是仗劍走天涯的俠客?
千百年來,李白帶著一絲遙不可及,像一輪明月照在半際的天空。
然而,我們的詩仙,口吐天上文,亦是人間客,有著為人的悲歡。
他大笑,我輩豈是蓬蒿人;他悲憤,天下無人知我心;他狂傲,山登絕頂我為峰,他迷茫,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渾濁的人世間,他半醉半醒;無常的歲月裡,他且行且吟。
李白肆意地做著自己,活成了盛唐不一樣的煙火。花陰裡,他舉起酒杯,邀的不是明月,而是自己的心。
韶華易逝,莫負流年。
明朗地揮灑性情,熱烈地活出自我,你只管做好自己,上天自有安排。
隨心而動,世人笑我太瘋癲
長安元年,李白出生在安西都護府所轄的碎葉城。五歲時,隨父親李客入蜀,隱居青蓮鄉。
蜀江水碧蜀山青,成長于此的李白,心性天然,自由浪漫。
他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十五歲觀奇書、好神仙、好遠遊;十八歲入山問道。
李白,像極了山野裡的風,浪漫的情志吹向四野。他的心飄向遠方,他的腳步,也即將隨心而動。
開元十二年,24歲的李白,仗劍去國,辭親遠遊。
從清溪出發,沿長江東下,東遊洞庭,西去雲夢……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以隱隱雷聲的腳步,走入詩壇,徘徊官場。
在讀書人寒窗苦讀時,李白一邊遊戲人生,一邊拜謁豪門。
如此「出格」,自然被不少人詬病,但李白仍「不拘常調」地做著自己。
他做隱士,于山林縱酒馴鳥;他做道士,煉丹采藥,形狀佯狂;他做遊俠,揮金如土,豪放不羈,他做仁者,會為農婦的一碗粗米飯,熱淚盈眶。
李白看似飄忽不定,不過是隨心找尋自己認可的路。
他的心在山水間,就縱情山水;他的心在功名裡,就投詩拜謁;他的心在紅塵外,就尋仙訪道,他的心在紅塵中,就平交眾生。
古語有言: 君子明心事。君子的心,像明月昭然世間,為前路灑下一片清輝。
追隨自己的心,是特立獨行的勇氣,是縱橫天下的自信,也是一種尋得幸福的能力。
兩年後,輾轉到安陸的李白,入贅相府,做了前宰相許圉國的孫女婿。
此舉,再掀波瀾,為一眾士大夫所不恥,但李白依然故我。
他摒棄周遭的雜音,與許氏結為夫妻,並隨妻子遠離喧囂,隱居于兆山的桃花岩。
有人扼腕歎息,有人嗤之以鼻,但李白只是笑笑。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這世間,有多少人,違心地活著,卻看不穿,追隨內心的人,才得圓滿。
王陽明說:「心即理也。」
每個人的內心,都是力量的源泉。
這份力量,讓我們不依賴從他人的目光中肯定自己,有勇氣選擇自己的人生,從而擁有無限的可能。
隨性而為 天子呼來不上船
桃花岩歲月靜好,卻裝不下李白「致君堯舜上」的宏願。
十年後,妻子病逝,李白將一對兒女安頓在東魯後,隻身前往長安。
天寶元年,一個暮春的黃昏,李白踱步至紫極宮。恰巧此時,從三品秘書監賀知章也在此地,李白不失時機地獻詩。
一篇《蜀道難》,讓賀知章將其視為天人,大呼李白為「謫仙人」,並解下佩戴的金龜換酒,與李白暢飲。
命運轉向,李白與「盛唐」即將相遇。
在賀知章和玉真公主的引薦下,唐玄宗下詔,迎李白入長安宮。
天子降輦相迎,賜七寶床入座,並為李白御手調羹。面對從天而降的殊榮,李白絲毫不掩飾他的滿足與得意。
率真的他,在長安城,高調地說:「王公大人借顏色,金章紫綬來相趨」。
在眾星捧月般的推崇中, 李白以真性情處世,平交權貴,談笑王公。
佛家有言:「性靈出萬象」,每個人真實的性情,源自心靈,塑造著我們人世間的模樣。
敢做「我」,才是生命本色。
李白的本色,綻放在盛唐。
次年花開時節,興慶池東,沉香亭畔,各色牡丹爭奇鬥豔。
一日,李白正宿醉未醒,忽被召見。原來,正在陪楊貴妃賞花的唐玄宗命他寫幾曲新辭。
只見李白擎著一枝筆,略一沉吟,便揮毫潑墨一路寫將下來。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使君王帶笑看。解識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
三首《清平樂》,直聽得皇上貴妃喝彩。
物色、美色,詩色,交相輝映;帝王、寵妃、詩仙,聚合時空; 大唐盛世在這一瞬間,被永遠定格。
被定格的還有李白複雜的心境,他並未在歷史的高光時刻,迎來心中的高光時刻。
他期待玄宗遞給他的是一支謀劃江山的天子之筆,而今看來,不過是粉飾太平的詞臣之筆。
他不想掩飾苦悶,與其做個賠笑的翰林待招,不如做個醉臥船家的酒仙。
李白時而高喊「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以示清高;
時而低吟「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戲謔傳統;時而哭訴「君王雖愛娥眉好,無奈宮中妒殺人」,宣洩委屈。
入世行路難,出世心不甘,李白率性而為,為他引來不少非議。
終于,在到達長安兩年後,被玄宗「賜金還鄉」,倉促地結束了他的仕途生涯。
或許,以臣子的標準來看,李白是不完美的。
但完美,從來沒有唯一的標準。
忠于內心的情志,單純而執著地揮灑性情,活出真我,也不失為一種完美。
隨夢而飛 但願長醉不復醒
七色流光的長安城,已成回憶。
離京不久後,李白與好友元丹丘漫遊梁、宋。回望浮華半生,借著瓊漿玉露,他唱出了生命裡的最強音: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即使政治失意,仕途受阻,經緯天下的夢依然還在,只要還有夢,李白永遠是隨夢而飛的大鵬,勇敢、熱烈、自信。
就在他拉著岑夫子,丹丘生開懷暢飲時,另一個風雲人物在命運的安排下向他走來。
這個人就是杜甫,當李白與杜甫的酒杯一碰,大唐詩壇的「雙子星座」騰然升空。
李白熱情地和杜甫訴說著他的夢,自比呂公、范蠡,他樂觀地相信: 「欲濟蒼生未應晚」。
與杜甫告別後,李白繼續尋夢。
一直到天寶十四年,安史之亂爆發後,五十六歲的李白才被永王李璘請入府中。
天真的李白,只看見了金戈鐵馬的外患,看不見暗流湧動的內亂。他渾然不知永王和剛繼位的唐肅宗李亨已勢如水火。
三個月後,永王大敗,分崩離析。李白以「附逆」之罪被捕,投入潯陽監獄,又流放夜郎。
追夢的路上,總會受阻,身心備受煎熬;但只要我們不放棄,夢想就是源源不斷的力量。
夢想或許永遠不會實現,但隨夢而飛的人生,才叫精彩。
花甲之年的李白,跌到了政治生涯的谷底。所幸,第二年,唐肅宗大赦天下,李白重獲自由。
他白髮千丈,不負少年之心。聽聞戰事吃緊,李白再次自薦。
他從潯陽出發,乘船至金陵,北上臨淮,加入李光弼的軍隊。
但老天再奪壯士心,他忽然病倒,被遣回鄉。
唐肅宗寶應元年,李白于彌留之際自問: 「悲來不吟還不笑,天下無人知我心。」
其實,李白並不孤獨。千年歲月裡,愛慕他的人多如恒河之沙,我們都在努力地理解他。
于世人眼中,或許李白最終也沒有實現理想。
殊不知,正是這份「求而不得」的遺憾,成全他的曠世文才。
古往今來,王侯將相數不勝數,但詩仙,永遠只有一個。
你只管做好自己,上天自有安排
終其一生,李白都在自詡大鵬。
少年時的他,是不畏天地的大鵬。鬥轉而天動,山搖而海傾。振臂一呼,五嶽為之震盪,百川為之崩奔。
成年後,歷經坎坷與磨礪,他是愈挫愈勇的大鵬,同風而起,直上九萬雲霄,去追夢,追一個未來。
及至晚景,他是一隻孤獨的大鵬,但一顆心,仍然熱烈地跳動。
他勇敢地做自己,真實、率性、純粹。
即使人生充滿了遺憾,但月光還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還是李白的霜。
人生海海,請勇敢地做自己,願你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